人形機器人的最新進展如何?日本在創新研發方面有何特點?針對這些問題，去年底，在紀錄片《中國實驗室》拍攝期間，澎湃新聞記者專訪了石黑浩。

       做機器人的目的是理解人

       問：這個Geminoid項目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石黑浩：第一個挑戰是類人皮膚傳感器。我們用硅膠和薄膜開發了一種非常敏感、可延展、類人的皮膚，以及皮膚傳感器。那是我們第一件做成功的事情。當然，接下來就是機械設計。這完全不同于其他機械狀的機器人。這個機器人有更精妙而復雜的機能，可以模仿人類的舉止。而且，我們在臉部表情方面下了工夫。你在我們這里見到了，我們的機器人可以做出與人非常像的臉部表情，那一點對機器人與人類互相交流是相當重要的。第三，控制機器人的計算機程序。我們特別在交流能力方面下了工夫。我們準備了兩項功能，一個是遙控。遙控是一種混合系統，結合了自動化的機器人動作和語言，通過遙控的方式來操作。

       當然我們正在研究的是完全自動化的機器人，我們正在為這個機器人設計很多東西。最有創新性的部分是皮膚傳感器、內部機械裝置、臉部表情，我認為，還可能包括遙控功能。
       問：最終目標是什么?

       石黑浩：從根本上說，我對機器人本身不是非常有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人本身。這是為什么我正在設計這種非常像人的機器人的原因。假如我對機器人有興趣，我可能就只會不斷設計看上去像是機器人的機器人。但我的團隊和我，我們都對人本身有興趣。所以，我們設計這種機器人。這個項目的目標是去理解人。我認為，通過對這種類人機器人(human-likerobot)進行心理測驗，我們能發現人的很多重要特點。

       我的項目在世界上是非常獨特的

       問：在日本、韓國和美國的機器人科學領域，你有見到任何類似的項目嗎?

       石黑浩：我認為我的項目在世界上是非常獨特的，沒有人設計這種非常像人的機器人。本田公司設計的人形機器人(humanoid)阿西莫(ASIMO)，在日本是相當獨特的。但韓國和美國最近也在開發類似的機器人。從源頭上講，類人機器人出自日本。其他國家通常會專注于工業機器人、機械手和無人駕駛車。當然，在日本，我們在機械手方面已經有非常強大的技術。二十年前，70%的工業機器人都在日本制造，那意味著我們在機械手方面有非常好的技術。也意味著，我們需要用我們的機器人技術開發新的市場，所以我們致力于開發那種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用到的非常像人的機器人。
                問：有些人表示，日本在機器人技術領域的創新工作源自不同國家已有的體系，這些技術幾乎都是借用來的。你覺得在今天，這種看法正確嗎?

       石黑浩：不正確。我們只是在泡沫經濟之前致力于模仿其他國家的技術，特別是美國的。如今，我們已經取得進步，并能開發更優質的商業化產品。現在，我認為其他亞洲公司正在做同樣的事情，美國和歐洲正在追趕亞洲國家。實際上，日本已到了下一個階段，下一個階段是要形成你自己的技術。比如這種類人機器人，我們將相當多不同類型的技術整合到其中，但我認為，這個整合過程本身是新的。比如汽車產業，引擎和輪胎這樣的基本零件可能來自其他國家，但控制系統、某種組裝系統，這樣的日本式系統體現了相當多的原創能力，也相當復雜精妙。所以，我認為，除了對來自其他國家技術的修補，我們還有很多原創的商業化產品。

       在我的研究室，每個人都專注于研究

       問：在你的研究機構內，如何創造一個利于創新的氛圍?

       石黑浩：我有一個態度，就是每個人，包括學生在內，都務必做他們擅長的事情。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特點和技能，我想給他們提供盡可能多的機會。所以我同時在進行三個方面不同的工作。首先是基礎科學研究，主要是在大阪大學。再就是基于項目的研究和開發，所以我在ATR(國際高級電信研究院)這里得到了來自政府的大筆撥款。ATR規模非常大，以研究為導向，我們只進行非常嚴肅的研究和技術開發，學生和我可以在ATR進行合作。第三方面的工作是我的創業公司。假如我們有興趣面對挑戰，我和我的學生可以和創業公司的人攜手工作。我總是同時應付這三個方面的工作。

       問：那么你的項目的突破來自哪里?是來自作為負責人的你自己，還是你的團隊?

       石黑浩：通常我的作用是提供想法，我認為我善于形成新的想法。當然，人們在成長，比如我的助理教授和副教授，他們正在形成他們自己的想法。但我認為我的核心作用是提供新的想法，并從政府那里得到撥款。我們需要做很多事情：有些人專注于技術或者編程;有些人專注于實驗;有些人專注于研究原理、認知科學或者是心理學和變量。我們的研究室里有很多不同的人，但我的主要角色是提供想法。

       問：你的研究室是ATR的一部分，ART如何幫助你進行研究?

       石黑浩：ATR的優點在于該組織獨立于政府和大學，所以，它易于形成融洽的工作氛圍。我從各個大學，如京都大學、北海道大學等，邀請過許多教授。他們剛好匯聚到一起，我們一道工作。但假如我們是在同一所大學工作，我們就可能有人事上的麻煩。通常，同一所大學的教授彼此知根知底，合作起來會有稍多的困難。但在這里，我們沒有任何人事上的關系，每個人都可以專注于研究，那是我們的一大優點。而假如我們是在同一所大學，我們就必須將精力用于教育。但在ATR，我們不必關心教育方面的事情，人們可以只專注于研究。那是我們的優勢。這是ATR能運作大型政府項目的原因所在。

       問：假如ATR收到了來自某處的資助，對方喜歡追蹤你們的研究進展，還是要求你們提供具體研究結果?

       石黑浩：要看具體情況。要看項目，要看計劃。有若干不同的級別，資助數量也不同。對最高級別的資助，我們有幾乎不受限制的自由。政府只是選定研究者，我們可以自由做任何事情。那么，誰能評價最高級別的研究者?沒有人可以評價他們。所以，我可以自己做出決策，決定自己的目標。在第二個級別，我們通常有項目經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需要每年匯報我們的進展，也需要進行一些展示。假如研究目標非常清楚，我認為那也是一個好的體系。這兩種情況我都會參與。

       中國有實力改變世界

       問：你是否對中國的研究和創新狀況有任何印象，你對那方面了解嗎?

       石黑浩：是的，今年(2015年)我和中國的公司合作較多一點。讓我驚訝的是，中國的改變是如此之快，并且正在接受新的技術。特別是在電動摩托車方面：它們沒有汽油引擎，全是電動的。這令人驚訝。還有，軟銀公司已決定在中國銷售它們的機器人Pepper。

       中國人并不用普通手機，所有人都用智能手機。而且事實上，中國有很多富人。中國的人口超過日本的十倍，他們有實力購買很多新東西。我正在考慮，也只是猜測，假如在機器人技術方面，我們在日本、美國和歐洲沒有取得像樣的成功，那么機會就在中國。出于他們的興趣和經濟實力，中國人或許會很快接受新技術。他們有實力改變這個世界，我認為有這個可能性。